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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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川出現在《司命》劇組的時，正巧趕上裴景澤在拍戲。李樹本來全神貫註地看著監視器裏的畫面，結果卻聽到現場由遠及近一陣陣的莫名騷動。
李導當下就出離了憤怒，先是沈聲喊了哢，然後又是拿著擴音器沖著一堆人頭攢動的地方一聲怒吼——
“誰特麽在那邊給我制造噪音呢？不知道現場收聲呢麽？”
圍觀的工作人員立刻給“噪音制造者“讓出了一條通道，陸川倒是很淡定，被李樹這麽急赤白臉地罵了臉上非但沒有露出半點郁色，反而慢慢揚起了嘴角，邁著大長腿朝李樹的位置走了過去。
李樹見來人是陸川，雙眼瞪得老大，盯著那個向自己走來的身影怔楞半晌……這可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轉過頭看裴景澤一臉淡定地也走了過來，李樹的小眼睛在這倆人身上轉了幾圈——總覺得有鬼。
陸川走近後，率先看向了坐在導演專屬席上的李樹，笑了笑：“李導的脾氣還是這麽‘可愛’。”
李樹聞言輕哼一聲，反應十分迅速：“你別以為我不知道年輕人說可愛是罵人的！”
陸川微楞，想了想才認真開口：“我現在是真的覺得你可愛了。”
李樹氣得咬牙，他一向見到陸川就沒什麽好脾氣，平日裏在公開場合也就罷了，跑到他的地盤來挑釁是找虐呢麽！
“不是，我說誰特麽把你放進來的？不知道我這清場拍攝呢麽？還有！大名鼎鼎的川神跑到我劇組裏來幹嘛？要唱首歌當慰問演出啊？”一出口就是一連串的質問加嘲諷，不帶卡殼的。
陸川倒是不把自己當成外人，直接扯了一把椅子坐在了李導的旁邊：“我來當然是來探班啊，放我進來的是你們場務，他一聽說我是來探你的班，就特高興地放我進來了……至於唱歌要不還是算了吧？我出場費也挺貴的，怕高歌一曲後你這兒明天就揭不開鍋了。”
李樹聽了這話，原本就氣不順的小心臟簡直如同遭遇了雷擊，當場就爆發了——
“放特麽什麽狗屁呢？你來探我的班？！”語氣裏滿滿地不屑和質疑，可卻又能讓人聽出一絲莫名的熟稔。
至少，一直坐在李樹腳下的葉慈根據這段時間對他的觀察和揣摩，這位脾氣不怎麽好的大導演此刻雖然口氣差了些，音量高了些，臟字多了些，卻是沒有真正生氣的，甚至隱約得能感受到還有些高興……
陸川依舊揚著嘴角，眼神裏是葉慈初見他時就覺得十分溫暖的清澈。聽到李樹這麽說，也沒什麽反應，緩緩低下頭，陸川終於將自己的視線放在了正仰著頭望向自己的葉慈身上。
角度剛剛好，一擡手就是女人的頭頂。陸川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伸出手的沖動，笑得很輕松，開口的語調也很自然——
“好久不見。”
葉慈想了想，他們其實也沒有多久沒有見面……大概也就是半個多月的時間。而且陸川之前就有突襲她劇組的黑歷史，葉慈這次再見到他反而無比淡定。
“嗯，好久不見。”葉慈跟著柔聲回答，眼神裏是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溫柔。
李樹看兩個人在這兒如此“含蓄”地問好，忽然插了一句嘴：“哦，我都忘了，這丫頭是你的腦殘粉。”
陸川覺得吧，他媳婦兒粉他是沒毛病的，可是……腦殘是幾個意思？
轉過頭，一言不發地盯著李樹看了幾秒，直到李導被他這種“不在沈默中爆發就在沈默中死亡”的氣場搞得有些僵硬，不自在地開口，氣場卻少了幾分——
“你瞅啥？我說錯了啊！”一著急，李導的東北腔也跟著急了出來。
陸川笑：“我瞅瞅不行啊？他說，你想我了。”視線沒有移開，手指卻指向了站在一旁喝水的裴景澤。
李樹聞言轉過頭瞪著裴景澤：“你這麽說就很過分了，別以為我不敢刪你的戲。”
裴景澤完全沒在意李樹的話，喝完水後從容地擰好杯蓋，走到陸川身邊踢了踢他坐的椅子——
“滾蛋。”
陸川：“……”臉上的笑容難得地僵了幾秒，然後才慢悠悠地站起身，給裴景澤讓出了位子，桌椅後面寫著明晃晃的“裴景澤”三個大字。
陸川一直不喜歡這個只比他大九歲的小舅舅，嚴格說起來，是小舅舅先不喜歡他的。在陸川出生前，裴景澤作為裴家的老來子，真的可以說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
可裴景澤這寵愛也就享受了九年，跟義務教育一個時長，連他的青春期都沒撐到，就成功被大姐裴心嵐生下的小兔崽子搶了個精光——老來得子誠可貴，老來得孫價更高，這種老一代人的隔代溺愛發作起來簡直要人命。
裴家也算是名門望族，倒不至於在物質上讓裴家少爺缺吃少穿，一夕淪為落魄少爺。可對於一個剛剛九歲的小屁孩兒來說，最直觀的感受就是一直把他捧在手心裏疼的爹媽換了疼愛對象，將註意力放在了裴家當時唯一的孫子輩——陸川身上。
小孩子的世界很簡單，不喜歡你就絕對會竭盡全力“欺負”你。可裴景澤畢竟和陸川差了9歲，等陸川會打醬油的時候，裴影帝已經是個中學生了。動手顯然有失風度，裴景澤在欺負陸川的事件上充分利用了自己的年齡優勢，完全靠智商碾壓……
陸川自打記事兒起，只要他去外公外婆家裏住，他小舅就沒少給他下黑手，通常以陸川的一頓嚎啕大哭而告終。所以從小大川就沒正兒八經地叫過裴景澤“小舅”。
後來兩人都先後度過了自以為牛逼哄哄誰都不服的青春中二期，又前後腳進了演藝圈。陸川以童星身份入圈那會兒，裴景澤已經紅得如日中天，他演得電視劇說是萬人空巷也不為過，如果硬要比，比現在的陸川有過之而無不及。畢竟川神的光彩大抵只能普照到網絡上，可裴景澤昔日是老少通吃的國民辨識度。
人長大了，也就不再像小時候一樣每次見面就要窩裏鬥個“你死我活”，可兩個人見到的時候依舊習慣性給彼此找不自在。
兩個人覺得這種“粗暴中透露著親昵”的相處方式很尋常，在一旁默默圍觀的葉慈眼中就不是那麽回事了……她還沒忘記陸川當初無厘頭地讓自己離裴景澤遠一點兒，也沒忘自己接下這部男主是裴影帝的片約時陸川的表情有憋屈。
原以為他見到裴景澤的時候定沒有什麽好臉色，結果……居然就這麽慫地真的“滾蛋”了？葉慈知道裴景澤在圈內的地位就是陸川見到也要叫老師，更知道陸川這兩天的日子不好過，可這些都不能成為這男人改變自己本性的原因吧？
葉慈想不出自家男人如此低調圓滑是為哪般，李樹卻對兩個人之間的互動見怪不怪。從旁邊又給陸川拉過了一張閑置的椅子，隨口問道——
“說正經的，過來幹嘛？探監啊？”
陸川：“……”想了想，還是平靜地開口回答，“李導，如果你自己都認為拍戲跟坐牢沒區別，那你組裏的演員又怎麽能有幸福感？”
李樹切了一聲，不在意地點燃了一根煙，懶得繼續跟一個年齡小上自己一輪的“小孩兒”繼續擡杠了。
自從陸川出現在片場，以陸川、裴景澤和李樹為中心，自動劃出了一個有如真空的環境，閑雜人等不敢靠近。葉慈也很“閑雜”，只不過她的閑雜從一開機就存在了，再加上她此刻刻意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坐在一旁的小馬紮上倒是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懷疑和側目。
三個男人都算是圈子裏大佬級別的人物，就這麽靜靜地坐在這裏，誰也不說話地靜默了將近十分鐘。李樹沈默地抽完了兩根煙，裴景澤悠閑地喝完了一杯茶，而陸川……安靜地看完了十分鐘的監視器回放。
然後陸川大腿一擡，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兩手插在牛仔褲兜裏，表情很自然地開口：“我今天就是過來點個卯，明天再過來看你們正式拍攝。”
李樹聞言揚了揚眉，鼻子一哼十分不滿：“你還真把這兒當你家了啊？我的戲是你想看就看的？”
陸川點點頭，口氣十分輕松：“看看又不會怎麽樣，我最近特別閑。”
聽了這話，李樹默了。沒再回懟，只是吩咐下面的工作人員準備繼續拍攝。
說走就走，陸川揮了揮手就慢悠悠地踱出了片場。葉慈的視線不自覺地跟著男人的背影走了幾步，直到他在拐角處消失。
總覺得……這次再見到陸川，哪裏不一樣了。
以前，這男人也是這樣漫不經心地語氣，可那背後是無所畏懼的淡定。
現在的他，漫不經心也有，嘴角的笑意也在，可葉慈就是覺得……陸川的心事比以前多了，再怎麽笑也掩飾不住。
葉慈想得出神，裴景澤則是在繼續拍攝前忽然低聲開口：“你在擔心他？”
葉慈楞，轉過頭望了過去，就先到了裴景澤一臉篤定的笑意。微微皺了皺眉，沒有開口。
裴景澤看到她明顯拒絕回答的態度也沒惱，拍了拍葉慈的肩膀：“放心吧，他沒事。”
葉慈的視線第一時間落在了裴景澤放在她肩膀上的手，對方見狀，微微停留了幾秒後就把手收了回去。
擡眼再看向裴景澤，葉慈發現他現下臉上正掛著人畜無害的笑。
不知道為什麽，葉慈看到這笑忽然想到了要坑人前的陸川……
……
葉慈知道陸川來了，也知道他今天不會走。耐著性子又看了一個小時，葉慈就坐不住了。直接起身收起自己的小馬紮放到一旁，葉慈準備回去看看。
李樹見她要“早退”，詫異地擡起頭：“這麽早？”
……所以說有時候習慣是件很可怕的事，見慣了葉慈早上來得比他早，晚上走得不比他晚。李導早就已經習慣了在自己拍戲時身邊坐著個少言寡語的葉小花。
原本在沒有葉慈的戲份時，她不來，李樹也覺得沒什麽。可如今看到葉慈居然要早走，李樹也忍不住詫異了。
葉慈默了默，然後點點頭：“嗯，導演我今天先走了。”
李樹聞言也沒再廢話，揮了揮手讓葉慈走人了。
等到葉慈回到酒店刷卡走進自己的房間，準備給陸川打個電話的時候，意外地在自己的大床上看到了那男人的身影。
陸川躺在她的床上，被子沒有掀開，和衣而睡。見到葉慈開門進來，只是笑了笑，沒有起身，向自己老婆揮了揮手：“過來陪我躺一會兒。”
葉慈見狀，也跟著笑笑，脫了鞋子爬上床，滾進陸川的懷裏，動作一氣呵成，又是一個“習慣成自然”的例子。
將她摟進自己的懷裏，下巴輕抵著她的頭頂，陸川心滿意足地嘆了聲氣。葉慈擡起頭：“累不累？”
從B市到H市再到他們拍攝的地點，少說要六個小時以上。此時正值午後，也就是說陸川是起早就趕了過來的。而按照葉慈對這男人的了解，遇到大清早趕飛機的情況，他大多數情況是一夜不睡的……誰讓他沒有早起的毅力呢？
陸川點點頭，眼角有些幹澀，再次微微閉起了雙眼。葉慈見狀又低下頭往他懷裏蹭了蹭：“那我陪你睡會兒，正好我也困了。”
陸川聞言笑了笑，卻沒有拆穿他媳婦兒這善意的謊言。葉慈的作息一向規律，他又是知道她昨晚幾點入睡的，這會兒正是她精神的時候，又怎麽會困？
可是……他是真的又累又困了。以前沒有住在一起，尚不會形成依戀。可之前每個抱著葉慈入睡的夜晚太美好，以至於這次葉慈進組拍戲，加上自己要處理的事情忽然增多，陸川就十分罕見地……失眠了。
此刻懷裏抱著女人，滿足又踏實。沒過一會兒，陸川就真的睡著了。直到頭頂上傳來男人均勻的呼吸聲，葉慈才小心翼翼地再次擡起頭，慢慢伸出露在外面的手，手指輕輕在男人緊鎖的眉頭處摩挲了幾秒，終是擔心會把剛剛入睡的男人吵醒，葉慈無聲地嘆了口氣，又緩緩地把手放在了男人的腰身處。
她果然沒有看錯，陸川眼底的黑眼圈太明顯了。剛剛在劇組見他時，一來是不敢看得太過專註，二來距離畢竟沒有這麽近，她還不敢肯定。可現在近在咫尺，她能清晰地看到對方臉上的毛孔，又怎麽會瞧不出那顯然因睡眠不足造成的疲憊？
又往男人的懷裏紮了紮，頭頂緊緊貼著他的胸膛。午後的陽光都意外地慵懶，透過窗戶照進來的光線也懶洋洋地沒什麽精神。葉慈原本是不困的，可閉著眼睛瞇了一會兒，也就在天時地利人和的誘惑下，成功地睡著了。
等她再次睜開眼睛時，陽光早已退散，房間內黑乎乎一片，葉慈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本想輕巧地翻個身下床，盡量不去吵醒身旁的男人。卻不料還沒等她行動，就聽到頭頂上響起了男人剛睡醒時特有的低沈沙啞的聲音——
“醒了？”
葉慈點點頭，擡頭看了看，在黑壓壓的環境中看到了陸川的眼睛，原來這雙眼在夜晚時格外明亮。
陸川拍了拍她的肩膀：“去洗把臉，我們出去吃飯。”
葉慈楞：“出去？”會不會……太危險了啊？
陸川自然懂得她的擔憂：“不止我們兩個。”
聽到這話，葉慈倒也不急著細問了，趕緊下床去洗漱換衣服，不管是誰，讓對方等他們總是不好的。
等她收拾妥當和陸川一起走出門時，忽然想到了什麽一樣，看著自己要帶上的門狐疑開口：“你怎麽進來的？”
陸川笑：“我和劉夏說了蔣非很多不為人知，正巧我又知道的喜好。”
葉慈：“……”見色忘義，重色輕友的塑料麽……說好的姐妹情深呢？
顯然，陸川的房卡是劉夏主動雙手奉上的。葉慈訂的是大床房，劉夏本來住在隔壁，可兩個人為了互相方便，土豪夏就又管酒店要了一張葉慈房間的門卡。
等到葉慈見到這次陸川找來的“擋箭牌”是誰時，整個人有些理解無能。裴景澤則是坐在自己的車裏笑得十分和藹可親。三個人一路蜜汁沈默地驅車到了H市的一家飯館。
H市是全國劇組駐紮最多的地方，真想在這裏找到一家狗仔完全捕捉不到的餐廳從來都不是難事。當然那種刻意讓狗仔拍到的自炒和不在意是不是被拍的正常聚會還是會拍得到的。
裴景澤和陸川熟門熟路地走進餐廳，找到了他們訂好的包廂，葉慈跟在後面倒也不至於睜眼瞎。
等三人落座，點完菜後。葉慈才主動打破了這種詭異的沈默——
“裴大哥，你知道我和陸川的關系是不是？”否則陸川不可能找他來的呀。
卻不料一句話成功讓坐在她旁邊的男人把剛到嘴裏的茶噴了出來，咳嗽了幾聲後陸川才一臉無語地看著她：“你管他叫什麽？”
葉慈也不知道這句話哪裏是雷點了，雖然這男人不讓自己和裴景澤走太近，可天天在一個劇組混低頭不見擡頭見的，她開始時也是規規矩矩地“裴老師”“裴老師”地叫，結果沒兩天就把裴景澤給叫怕了。
被大滿貫影帝直接開口要求不要叫他老師，葉慈不敢不從，只好像稱呼蔣非、李明宇那樣，直接叫他裴大哥。而裴景澤只是在第一次聽到她這個稱呼時明顯一楞，後來卻也沒說什麽。
這一叫就是半個多月，早就習慣了。此刻當著陸川的面這麽叫，她也不覺得怎麽樣，就算真的不合適也至於噴了吧？……
“裴大哥說不習慣我叫他老師。”葉慈輕聲開口解釋。
陸川聞言轉過頭，看向坐在對面頗有臨危不亂之勢的男人：“所以你就習慣她叫你大哥？”
裴景澤笑著揚了揚眉，低頭喝了一口茶。
陸川覺得吧，自己見過不要臉的但還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當下就忘記了自己就算把裴景澤找來當燈泡，也打定了註意全程將他當空氣，只想不停秀恩愛的出發前“宣言”。
語氣裏帶著明顯的不齒，陸川輕聲低咒後才緩緩開口：“還還要不要臉？為老不尊是吧？媳婦兒，管他叫小舅！”
葉慈：“啊？”
陸川這會兒早就顧不得自己之前誓死不“認敵為親”的窮講究了，這特麽跟自己老婆還差了一個輩分可還行？！
非常確定以及肯定地開口：“他是我親舅舅，他爸是我外公，他媽是我外婆，我親媽是他親姐。如假包換。”
葉慈：“……”這波突如其來的認親讓她有些懵，能不能讓她先緩緩。
一直坐在旁邊悠閑看戲的裴小舅十分配合地開口：“我還以為這輩子都等不到你承認我是你舅舅這天呢。”
陸川扯了扯嘴角：“你是我舅是既定事實，我不承認也改變不了。所以我媳婦兒管你叫哥是永遠都不可能的。”
裴景澤讚同地點點頭：“真是你媳婦兒管我叫哥我也不同意啊，可是……這葉慈什麽時候成你媳婦兒的？”
陸川倒是沒被他這句話氣得喪失理智，直接轉過頭看向葉慈：“告訴他，你是不是我的媳婦兒。”
反應過來的葉慈此刻只覺得又無奈又好笑，擡起頭不期然撞進了陸川那雙充滿期待的眼神裏……笑了笑，葉慈轉過頭看向裴景澤，語氣略帶鄭重地開口——
“抱歉，我之前不知道你和陸川的關系……我是他未過門的媳婦兒。即便將來不能過門兒，我也永遠不可能管您叫哥了。”頓了頓，葉慈又道，“我以後還是管您叫裴老師吧。”
“小舅”什麽的……和堂哥區別還是很大的好吧？之前見到陸輝，雖然知道是陸川的家人，可怎麽樣也是個平輩。如今終於知道了裴景澤的身份，葉慈再次面對他時，除了對他原本就有的莫名壓力，也跟著多了一份“見家長”的緊張。
陸川聽了葉慈的第一句話，臉上就露出了滿意的笑，可最後一句又讓他有點無奈：“怎麽可能不能過門兒？還有你別怕他，他無論是在裴家還是我家，都沒有我說話有分量。”
葉慈聞言瞪了一眼陸川，眼神中帶著淺淺的指責和不認可。這裴景澤年紀就算再不像個長輩，可對陸川來說也是貨真價實的舅舅，哪有見到自己長輩還說話沒輕沒重的？
陸川被媳婦兒瞪了，只能轉過頭假裝喝茶來緩解尷尬……他都不怕自己媳婦罵他，更不可能怕她杏眼圓睜地瞪上一眼。可這要是在裴景澤面前，那就是十分沒面子的一件事了……
裴景澤見到兩個人之間的小動作，倒是難得好心情地輕笑出聲：“不錯，本來已經做好了吃狗糧的打算，卻沒想到還能順便看到自己的大外甥吃癟……不虧。”
陸川：“……”
葉慈則是聽到這話又是一默，意識到自己落了自家男人的面子。葉慈非常狗腿地主動給男人倒了一杯溫水，替換掉了他身旁的普洱：“別空腹喝茶，對胃不好。”
這話一出，陸川和裴景澤兩個人的表情互換——
裴景澤：“……”剛剛舉起茶杯準備喝下的動作微微一頓。
陸川：“還是盡情地啃狗糧吧？癟這種東西我從來不吃。”
葉慈：“……”
她能說，發現這兩個男人只要湊到一起就都很幼稚麽？
就是一句話懟了回去為什麽有了一種贏了全世界的滿足感？
就是一句話被懟了回來又是為什麽有了一種此生無可留戀的失落？
……
正式介紹過後，菜也上齊了，都是一家人吃飯也沒那麽多講究，裴景澤和陸川還是時不時地互懟兩句，陸川一邊照顧著葉慈一邊應付他小舅的毒舌也完全沒有壓力。
不知不覺中，葉慈在剛得知裴景澤和陸川真實關系時產生的束縛和壓力也慢慢消散了。至少她能感覺到，無論是自家男人還是對面坐著的這位影帝“小舅”，都在極力給她營造一種輕松自在的氛圍。
等吃得差不多了，陸川才不緊不慢地開口：“今晚約你出來吃飯，不僅僅是為了防狗仔偷拍。”
看了眼一旁細心為兩人倒水的媳婦兒，陸川繼續柔聲道：“還想帶她來認認家門兒。如果在劇組受氣了，也知道該找誰幫忙。”
葉慈聞言，手上的動作一頓，鼻頭莫名其妙地就酸了。
這男人……明明自己的事情還焦頭爛額，明明精神狀態那麽差，卻還在擔心她會在劇組裏受委屈……
可是，以前的陸川……這種給自己媳婦兒撐腰的事是絕不會假他人之手的啊……哪怕那人是他的親舅舅也不會。
假裝沒聽懂男人話裏的含義，葉慈強行揚起了一抹笑，語氣輕松地主動開口道：“我怎麽會受氣？你忘了當初在劇組的時候我怎麽收拾那些欺負我的人啦？”
陸川只是笑笑，沒有說話。單手輕輕拍了拍她的頭，看向她的眼神很柔和，可柔和中又帶著一絲明顯的眷戀和安心……葉慈一時間沒有體會出全部。
對面的男人嘆了口氣，終歸是自己的親外甥，裴景澤還真見不得他這副模樣，有點兒像即將奔赴戰場交代後事時的感覺。
“得了啊，多大的事把你搞成這德性。”裴景澤皺著眉不耐煩地開口。
葉慈會受氣？如果真的有可能，他當然不會不幫。可裴景澤沒覺得陸川這次看中的女人真有外表那麽柔弱。
外柔內剛，且內心寧折不彎。這種人多數都極其能吃苦，認準了的事情，就是上窮碧落下黃泉，也在所不惜。
陸川聽到裴景澤的這句奚落，意外地沒有反駁。
……
三個人吃完飯回到酒店，陸川讓葉慈先上去了，他和裴景澤還約了李樹。
等葉慈離開後，裴景澤才靠在主駕駛上，斜眼看了看自家外甥：“這次看準了？”
陸川沒有任何猶豫地回答：“看準了，沒跑。”
裴景澤倒是對這個答案沒什麽意外。他這段時間和葉慈相處下來，知道那丫頭很好，會被自己外甥認準不撒手，一點兒都不意外。
“可是你不敢公開？”裴景澤非常肯定地開口。
陸川雙眼微闔，沒有開口。
裴景澤受不了他這麽苦大仇深的沈重樣，年輕人不是應該有年輕人的朝氣麽？何必一個個都走成熟穩重路線，和他們這群真·成熟魅力男人搶飯碗？這不是以卵擊石又是什麽？
可還沒等他開始教育，陸川就自己緩緩開口，進行了“深刻”地自我解剖——
“我不敢公開，是因為我很清楚自己目前的定位——偶像派、全民男神。即便當初拿了個影帝，可沒有多少人會真的就此對我轉變看法。投資商看中我，首先看中的是我背後的粉絲基礎，其次才是我的演技。”
陸川深吸一口氣，徑自掏出了一根煙點燃，裴景澤皺了皺眉，終是忍住了沒有下意識把他的煙掐滅。被自己外甥帶進了某種莫名的情緒裏，他也直接掏出了根煙——兩個人吞雲吐霧也比他一個人吸二手煙來得強。
“因為我一路走過來，靠的是粉絲，所以我才要更顧慮她們的感受。我知道就算現在公開了，粉絲也就可能一開始拒絕得比較激烈，以後其實也就無所謂了。可就算這樣，我也不敢。”
“我不敢讓她再面臨一次那樣的暴力謾罵，萬人所指；不敢想象多少莫名其妙地可能連我粉絲都不是，甚至連我是誰都不知道的人冒出來跑到她的微博下發神經；更不敢想這件事會對她正在起步的事業造成什麽樣的打擊。”
陸川一字一句說得很慢，情緒也很平靜，顯然這些都是經過他深思熟慮而不是一時冒出來的感慨。
裴景澤聞言靜默了半晌，然後才緩緩開口：“所以你根本就沒考慮過這件事對你有什麽影響？”
陸川笑笑：“我能有什麽影響？粉絲流失？我早晚有老的一天，不可能永遠活在她們的YY裏。因為我談戀愛了就說不粉了，我覺得這沒什麽，這群人要的我本來也給不了，公開戀情反而有助於幫她們認清現實。”
“人氣下滑，沒有戲演？我出道本來就早，見過的也算不少。沒有戲演對我來說是不存在的，而能不能演好又跟人氣沒有任何關系。所以，我沒什麽影響。”
裴景澤嘆了口氣，沈聲說道：“你這戀愛談得也夠憋屈的了……我倒是寧願你這麽‘無所事事’地再混幾年。”
陸川的天賦比他好，他從來也沒逼著外甥去做什麽選擇。大概是小時候欺負他欺負得狠了，裴景澤後來潛意識裏其實對陸川還挺有負罪感的，就寧願他盡情地享受年輕時的美好。
而陸川雖然無論天賦還是外在條件而言都可以堪稱“完美”，卻也犯著所有天才都愛犯的毛病——大概因為做什麽都很容易，所以對什麽事都提不起什麽興趣。
就連別人要抓耳撓腮苦背一個月的臺詞，對於陸川而言也不過是兩至三天的事。所以外界傳他片場從不忘詞是真，臺下功課做得刻苦卻假得不能再假。
要說陸川到現在為止最刻苦的時候，大概就是和李樹合作的那段時間。那導演眼睛裏揉不得沙子，在看出陸川明明是120分的料子死活就盡100分的力以後就十分變態地逼著他達到140分了。
可就算是這樣，成功達到140分的陸川輕而易舉地拿到了金馬影帝，瞬間又恢覆了沒什麽追求的狀態。李樹對他那麽大的怨氣，多半是覺得他實在“暴殄天物”的憤怒。
陸川聽到裴景澤的話，淡定地搖了搖頭：“再憋屈也值得啊。小舅，我不打算繼續混了，我打算轉型。”
裴景澤這次露出了詫異的表情——這還是懂事後的陸川，第一次管他叫小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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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導當下就出離了憤怒，先是沈聲喊了哢，然後又是拿著擴音器沖著一堆人頭攢動的地方一聲怒吼——
“誰特麽在那邊給我制造噪音呢？不知道現場收聲呢麽？”
圍觀的工作人員立刻給“噪音制造者“讓出了一條通道，陸川倒是很淡定，被李樹這麽急赤白臉地罵了臉上非但沒有露出半點郁色，反而慢慢揚起了嘴角，邁著大長腿朝李樹的位置走了過去。
李樹見來人是陸川，雙眼瞪得老大，盯著那個向自己走來的身影怔楞半晌……這可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轉過頭看裴景澤一臉淡定地也走了過來，李樹的小眼睛在這倆人身上轉了幾圈——總覺得有鬼。
陸川走近後，率先看向了坐在導演專屬席上的李樹，笑了笑：“李導的脾氣還是這麽‘可愛’。”
李樹聞言輕哼一聲，反應十分迅速：“你別以為我不知道年輕人說可愛是罵人的！”
陸川微楞，想了想才認真開口：“我現在是真的覺得你可愛了。”
李樹氣得咬牙，他一向見到陸川就沒什麽好脾氣，平日裏在公開場合也就罷了，跑到他的地盤來挑釁是找虐呢麽！
“不是，我說誰特麽把你放進來的？不知道我這清場拍攝呢麽？還有！大名鼎鼎的川神跑到我劇組裏來幹嘛？要唱首歌當慰問演出啊？”一出口就是一連串的質問加嘲諷，不帶卡殼的。
陸川倒是不把自己當成外人，直接扯了一把椅子坐在了李導的旁邊：“我來當然是來探班啊，放我進來的是你們場務，他一聽說我是來探你的班，就特高興地放我進來了……至於唱歌要不還是算了吧？我出場費也挺貴的，怕高歌一曲後你這兒明天就揭不開鍋了。”
李樹聽了這話，原本就氣不順的小心臟簡直如同遭遇了雷擊，當場就爆發了——
“放特麽什麽狗屁呢？你來探我的班？！”語氣裏滿滿地不屑和質疑，可卻又能讓人聽出一絲莫名的熟稔。
至少，一直坐在李樹腳下的葉慈根據這段時間對他的觀察和揣摩，這位脾氣不怎麽好的大導演此刻雖然口氣差了些，音量高了些，臟字多了些，卻是沒有真正生氣的，甚至隱約得能感受到還有些高興……
陸川依舊揚著嘴角，眼神裏是葉慈初見他時就覺得十分溫暖的清澈。聽到李樹這麽說，也沒什麽反應，緩緩低下頭，陸川終於將自己的視線放在了正仰著頭望向自己的葉慈身上。
角度剛剛好，一擡手就是女人的頭頂。陸川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伸出手的沖動，笑得很輕松，開口的語調也很自然——
“好久不見。”
葉慈想了想，他們其實也沒有多久沒有見面……大概也就是半個多月的時間。而且陸川之前就有突襲她劇組的黑歷史，葉慈這次再見到他反而無比淡定。
“嗯，好久不見。”葉慈跟著柔聲回答，眼神裏是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溫柔。
李樹看兩個人在這兒如此“含蓄”地問好，忽然插了一句嘴：“哦，我都忘了，這丫頭是你的腦殘粉。”
陸川覺得吧，他媳婦兒粉他是沒毛病的，可是……腦殘是幾個意思？
轉過頭，一言不發地盯著李樹看了幾秒，直到李導被他這種“不在沈默中爆發就在沈默中死亡”的氣場搞得有些僵硬，不自在地開口，氣場卻少了幾分——
“你瞅啥？我說錯了啊！”一著急，李導的東北腔也跟著急了出來。
陸川笑：“我瞅瞅不行啊？他說，你想我了。”視線沒有移開，手指卻指向了站在一旁喝水的裴景澤。
李樹聞言轉過頭瞪著裴景澤：“你這麽說就很過分了，別以為我不敢刪你的戲。”
裴景澤完全沒在意李樹的話，喝完水後從容地擰好杯蓋，走到陸川身邊踢了踢他坐的椅子——
“滾蛋。”
陸川：“……”臉上的笑容難得地僵了幾秒，然後才慢悠悠地站起身，給裴景澤讓出了位子，桌椅後面寫著明晃晃的“裴景澤”三個大字。
陸川一直不喜歡這個只比他大九歲的小舅舅，嚴格說起來，是小舅舅先不喜歡他的。在陸川出生前，裴景澤作為裴家的老來子，真的可以說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
可裴景澤這寵愛也就享受了九年，跟義務教育一個時長，連他的青春期都沒撐到，就成功被大姐裴心嵐生下的小兔崽子搶了個精光——老來得子誠可貴，老來得孫價更高，這種老一代人的隔代溺愛發作起來簡直要人命。
裴家也算是名門望族，倒不至於在物質上讓裴家少爺缺吃少穿，一夕淪為落魄少爺。可對於一個剛剛九歲的小屁孩兒來說，最直觀的感受就是一直把他捧在手心裏疼的爹媽換了疼愛對象，將註意力放在了裴家當時唯一的孫子輩——陸川身上。
小孩子的世界很簡單，不喜歡你就絕對會竭盡全力“欺負”你。可裴景澤畢竟和陸川差了9歲，等陸川會打醬油的時候，裴影帝已經是個中學生了。動手顯然有失風度，裴景澤在欺負陸川的事件上充分利用了自己的年齡優勢，完全靠智商碾壓……
陸川自打記事兒起，只要他去外公外婆家裏住，他小舅就沒少給他下黑手，通常以陸川的一頓嚎啕大哭而告終。所以從小大川就沒正兒八經地叫過裴景澤“小舅”。
後來兩人都先後度過了自以為牛逼哄哄誰都不服的青春中二期，又前後腳進了演藝圈。陸川以童星身份入圈那會兒，裴景澤已經紅得如日中天，他演得電視劇說是萬人空巷也不為過，如果硬要比，比現在的陸川有過之而無不及。畢竟川神的光彩大抵只能普照到網絡上，可裴景澤昔日是老少通吃的國民辨識度。
人長大了，也就不再像小時候一樣每次見面就要窩裏鬥個“你死我活”，可兩個人見到的時候依舊習慣性給彼此找不自在。
兩個人覺得這種“粗暴中透露著親昵”的相處方式很尋常，在一旁默默圍觀的葉慈眼中就不是那麽回事了……她還沒忘記陸川當初無厘頭地讓自己離裴景澤遠一點兒，也沒忘自己接下這部男主是裴影帝的片約時陸川的表情有憋屈。
原以為他見到裴景澤的時候定沒有什麽好臉色，結果……居然就這麽慫地真的“滾蛋”了？葉慈知道裴景澤在圈內的地位就是陸川見到也要叫老師，更知道陸川這兩天的日子不好過，可這些都不能成為這男人改變自己本性的原因吧？
葉慈想不出自家男人如此低調圓滑是為哪般，李樹卻對兩個人之間的互動見怪不怪。從旁邊又給陸川拉過了一張閑置的椅子，隨口問道——
“說正經的，過來幹嘛？探監啊？”
陸川：“……”想了想，還是平靜地開口回答，“李導，如果你自己都認為拍戲跟坐牢沒區別，那你組裏的演員又怎麽能有幸福感？”
李樹切了一聲，不在意地點燃了一根煙，懶得繼續跟一個年齡小上自己一輪的“小孩兒”繼續擡杠了。
自從陸川出現在片場，以陸川、裴景澤和李樹為中心，自動劃出了一個有如真空的環境，閑雜人等不敢靠近。葉慈也很“閑雜”，只不過她的閑雜從一開機就存在了，再加上她此刻刻意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坐在一旁的小馬紮上倒是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懷疑和側目。
三個男人都算是圈子裏大佬級別的人物，就這麽靜靜地坐在這裏，誰也不說話地靜默了將近十分鐘。李樹沈默地抽完了兩根煙，裴景澤悠閑地喝完了一杯茶，而陸川……安靜地看完了十分鐘的監視器回放。
然後陸川大腿一擡，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兩手插在牛仔褲兜裏，表情很自然地開口：“我今天就是過來點個卯，明天再過來看你們正式拍攝。”
李樹聞言揚了揚眉，鼻子一哼十分不滿：“你還真把這兒當你家了啊？我的戲是你想看就看的？”
陸川點點頭，口氣十分輕松：“看看又不會怎麽樣，我最近特別閑。”
聽了這話，李樹默了。沒再回懟，只是吩咐下面的工作人員準備繼續拍攝。
說走就走，陸川揮了揮手就慢悠悠地踱出了片場。葉慈的視線不自覺地跟著男人的背影走了幾步，直到他在拐角處消失。
總覺得……這次再見到陸川，哪裏不一樣了。
以前，這男人也是這樣漫不經心地語氣，可那背後是無所畏懼的淡定。
現在的他，漫不經心也有，嘴角的笑意也在，可葉慈就是覺得……陸川的心事比以前多了，再怎麽笑也掩飾不住。
葉慈想得出神，裴景澤則是在繼續拍攝前忽然低聲開口：“你在擔心他？”
葉慈楞，轉過頭望了過去，就先到了裴景澤一臉篤定的笑意。微微皺了皺眉，沒有開口。
裴景澤看到她明顯拒絕回答的態度也沒惱，拍了拍葉慈的肩膀：“放心吧，他沒事。”
葉慈的視線第一時間落在了裴景澤放在她肩膀上的手，對方見狀，微微停留了幾秒後就把手收了回去。
擡眼再看向裴景澤，葉慈發現他現下臉上正掛著人畜無害的笑。
不知道為什麽，葉慈看到這笑忽然想到了要坑人前的陸川……
……
葉慈知道陸川來了，也知道他今天不會走。耐著性子又看了一個小時，葉慈就坐不住了。直接起身收起自己的小馬紮放到一旁，葉慈準備回去看看。
李樹見她要“早退”，詫異地擡起頭：“這麽早？”
……所以說有時候習慣是件很可怕的事，見慣了葉慈早上來得比他早，晚上走得不比他晚。李導早就已經習慣了在自己拍戲時身邊坐著個少言寡語的葉小花。
原本在沒有葉慈的戲份時，她不來，李樹也覺得沒什麽。可如今看到葉慈居然要早走，李樹也忍不住詫異了。
葉慈默了默，然後點點頭：“嗯，導演我今天先走了。”
李樹聞言也沒再廢話，揮了揮手讓葉慈走人了。
等到葉慈回到酒店刷卡走進自己的房間，準備給陸川打個電話的時候，意外地在自己的大床上看到了那男人的身影。
陸川躺在她的床上，被子沒有掀開，和衣而睡。見到葉慈開門進來，只是笑了笑，沒有起身，向自己老婆揮了揮手：“過來陪我躺一會兒。”
葉慈見狀，也跟著笑笑，脫了鞋子爬上床，滾進陸川的懷裏，動作一氣呵成，又是一個“習慣成自然”的例子。
將她摟進自己的懷裏，下巴輕抵著她的頭頂，陸川心滿意足地嘆了聲氣。葉慈擡起頭：“累不累？”
從B市到H市再到他們拍攝的地點，少說要六個小時以上。此時正值午後，也就是說陸川是起早就趕了過來的。而按照葉慈對這男人的了解，遇到大清早趕飛機的情況，他大多數情況是一夜不睡的……誰讓他沒有早起的毅力呢？
陸川點點頭，眼角有些幹澀，再次微微閉起了雙眼。葉慈見狀又低下頭往他懷裏蹭了蹭：“那我陪你睡會兒，正好我也困了。”
陸川聞言笑了笑，卻沒有拆穿他媳婦兒這善意的謊言。葉慈的作息一向規律，他又是知道她昨晚幾點入睡的，這會兒正是她精神的時候，又怎麽會困？
可是……他是真的又累又困了。以前沒有住在一起，尚不會形成依戀。可之前每個抱著葉慈入睡的夜晚太美好，以至於這次葉慈進組拍戲，加上自己要處理的事情忽然增多，陸川就十分罕見地……失眠了。
此刻懷裏抱著女人，滿足又踏實。沒過一會兒，陸川就真的睡著了。直到頭頂上傳來男人均勻的呼吸聲，葉慈才小心翼翼地再次擡起頭，慢慢伸出露在外面的手，手指輕輕在男人緊鎖的眉頭處摩挲了幾秒，終是擔心會把剛剛入睡的男人吵醒，葉慈無聲地嘆了口氣，又緩緩地把手放在了男人的腰身處。
她果然沒有看錯，陸川眼底的黑眼圈太明顯了。剛剛在劇組見他時，一來是不敢看得太過專註，二來距離畢竟沒有這麽近，她還不敢肯定。可現在近在咫尺，她能清晰地看到對方臉上的毛孔，又怎麽會瞧不出那顯然因睡眠不足造成的疲憊？
又往男人的懷裏紮了紮，頭頂緊緊貼著他的胸膛。午後的陽光都意外地慵懶，透過窗戶照進來的光線也懶洋洋地沒什麽精神。葉慈原本是不困的，可閉著眼睛瞇了一會兒，也就在天時地利人和的誘惑下，成功地睡著了。
等她再次睜開眼睛時，陽光早已退散，房間內黑乎乎一片，葉慈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本想輕巧地翻個身下床，盡量不去吵醒身旁的男人。卻不料還沒等她行動，就聽到頭頂上響起了男人剛睡醒時特有的低沈沙啞的聲音——
“醒了？”
葉慈點點頭，擡頭看了看，在黑壓壓的環境中看到了陸川的眼睛，原來這雙眼在夜晚時格外明亮。
陸川拍了拍她的肩膀：“去洗把臉，我們出去吃飯。”
葉慈楞：“出去？”會不會……太危險了啊？
陸川自然懂得她的擔憂：“不止我們兩個。”
聽到這話，葉慈倒也不急著細問了，趕緊下床去洗漱換衣服，不管是誰，讓對方等他們總是不好的。
等她收拾妥當和陸川一起走出門時，忽然想到了什麽一樣，看著自己要帶上的門狐疑開口：“你怎麽進來的？”
陸川笑：“我和劉夏說了蔣非很多不為人知，正巧我又知道的喜好。”
葉慈：“……”見色忘義，重色輕友的塑料麽……說好的姐妹情深呢？
顯然，陸川的房卡是劉夏主動雙手奉上的。葉慈訂的是大床房，劉夏本來住在隔壁，可兩個人為了互相方便，土豪夏就又管酒店要了一張葉慈房間的門卡。
等到葉慈見到這次陸川找來的“擋箭牌”是誰時，整個人有些理解無能。裴景澤則是坐在自己的車裏笑得十分和藹可親。三個人一路蜜汁沈默地驅車到了H市的一家飯館。
H市是全國劇組駐紮最多的地方，真想在這裏找到一家狗仔完全捕捉不到的餐廳從來都不是難事。當然那種刻意讓狗仔拍到的自炒和不在意是不是被拍的正常聚會還是會拍得到的。
裴景澤和陸川熟門熟路地走進餐廳，找到了他們訂好的包廂，葉慈跟在後面倒也不至於睜眼瞎。
等三人落座，點完菜後。葉慈才主動打破了這種詭異的沈默——
“裴大哥，你知道我和陸川的關系是不是？”否則陸川不可能找他來的呀。
卻不料一句話成功讓坐在她旁邊的男人把剛到嘴裏的茶噴了出來，咳嗽了幾聲後陸川才一臉無語地看著她：“你管他叫什麽？”
葉慈也不知道這句話哪裏是雷點了，雖然這男人不讓自己和裴景澤走太近，可天天在一個劇組混低頭不見擡頭見的，她開始時也是規規矩矩地“裴老師”“裴老師”地叫，結果沒兩天就把裴景澤給叫怕了。
被大滿貫影帝直接開口要求不要叫他老師，葉慈不敢不從，只好像稱呼蔣非、李明宇那樣，直接叫他裴大哥。而裴景澤只是在第一次聽到她這個稱呼時明顯一楞，後來卻也沒說什麽。
這一叫就是半個多月，早就習慣了。此刻當著陸川的面這麽叫，她也不覺得怎麽樣，就算真的不合適也至於噴了吧？……
“裴大哥說不習慣我叫他老師。”葉慈輕聲開口解釋。
陸川聞言轉過頭，看向坐在對面頗有臨危不亂之勢的男人：“所以你就習慣她叫你大哥？”
裴景澤笑著揚了揚眉，低頭喝了一口茶。
陸川覺得吧，自己見過不要臉的但還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當下就忘記了自己就算把裴景澤找來當燈泡，也打定了註意全程將他當空氣，只想不停秀恩愛的出發前“宣言”。
語氣裏帶著明顯的不齒，陸川輕聲低咒後才緩緩開口：“還還要不要臉？為老不尊是吧？媳婦兒，管他叫小舅！”
葉慈：“啊？”
陸川這會兒早就顧不得自己之前誓死不“認敵為親”的窮講究了，這特麽跟自己老婆還差了一個輩分可還行？！
非常確定以及肯定地開口：“他是我親舅舅，他爸是我外公，他媽是我外婆，我親媽是他親姐。如假包換。”
葉慈：“……”這波突如其來的認親讓她有些懵，能不能讓她先緩緩。
一直坐在旁邊悠閑看戲的裴小舅十分配合地開口：“我還以為這輩子都等不到你承認我是你舅舅這天呢。”
陸川扯了扯嘴角：“你是我舅是既定事實，我不承認也改變不了。所以我媳婦兒管你叫哥是永遠都不可能的。”
裴景澤讚同地點點頭：“真是你媳婦兒管我叫哥我也不同意啊，可是……這葉慈什麽時候成你媳婦兒的？”
陸川倒是沒被他這句話氣得喪失理智，直接轉過頭看向葉慈：“告訴他，你是不是我的媳婦兒。”
反應過來的葉慈此刻只覺得又無奈又好笑，擡起頭不期然撞進了陸川那雙充滿期待的眼神裏……笑了笑，葉慈轉過頭看向裴景澤，語氣略帶鄭重地開口——
“抱歉，我之前不知道你和陸川的關系……我是他未過門的媳婦兒。即便將來不能過門兒，我也永遠不可能管您叫哥了。”頓了頓，葉慈又道，“我以後還是管您叫裴老師吧。”
“小舅”什麽的……和堂哥區別還是很大的好吧？之前見到陸輝，雖然知道是陸川的家人，可怎麽樣也是個平輩。如今終於知道了裴景澤的身份，葉慈再次面對他時，除了對他原本就有的莫名壓力，也跟著多了一份“見家長”的緊張。
陸川聽了葉慈的第一句話，臉上就露出了滿意的笑，可最後一句又讓他有點無奈：“怎麽可能不能過門兒？還有你別怕他，他無論是在裴家還是我家，都沒有我說話有分量。”
葉慈聞言瞪了一眼陸川，眼神中帶著淺淺的指責和不認可。這裴景澤年紀就算再不像個長輩，可對陸川來說也是貨真價實的舅舅，哪有見到自己長輩還說話沒輕沒重的？
陸川被媳婦兒瞪了，只能轉過頭假裝喝茶來緩解尷尬……他都不怕自己媳婦罵他，更不可能怕她杏眼圓睜地瞪上一眼。可這要是在裴景澤面前，那就是十分沒面子的一件事了……
裴景澤見到兩個人之間的小動作，倒是難得好心情地輕笑出聲：“不錯，本來已經做好了吃狗糧的打算，卻沒想到還能順便看到自己的大外甥吃癟……不虧。”
陸川：“……”
葉慈則是聽到這話又是一默，意識到自己落了自家男人的面子。葉慈非常狗腿地主動給男人倒了一杯溫水，替換掉了他身旁的普洱：“別空腹喝茶，對胃不好。”
這話一出，陸川和裴景澤兩個人的表情互換——
裴景澤：“……”剛剛舉起茶杯準備喝下的動作微微一頓。
陸川：“還是盡情地啃狗糧吧？癟這種東西我從來不吃。”
葉慈：“……”
她能說，發現這兩個男人只要湊到一起就都很幼稚麽？
就是一句話懟了回去為什麽有了一種贏了全世界的滿足感？
就是一句話被懟了回來又是為什麽有了一種此生無可留戀的失落？
……
正式介紹過後，菜也上齊了，都是一家人吃飯也沒那麽多講究，裴景澤和陸川還是時不時地互懟兩句，陸川一邊照顧著葉慈一邊應付他小舅的毒舌也完全沒有壓力。
不知不覺中，葉慈在剛得知裴景澤和陸川真實關系時產生的束縛和壓力也慢慢消散了。至少她能感覺到，無論是自家男人還是對面坐著的這位影帝“小舅”，都在極力給她營造一種輕松自在的氛圍。
等吃得差不多了，陸川才不緊不慢地開口：“今晚約你出來吃飯，不僅僅是為了防狗仔偷拍。”
看了眼一旁細心為兩人倒水的媳婦兒，陸川繼續柔聲道：“還想帶她來認認家門兒。如果在劇組受氣了，也知道該找誰幫忙。”
葉慈聞言，手上的動作一頓，鼻頭莫名其妙地就酸了。
這男人……明明自己的事情還焦頭爛額，明明精神狀態那麽差，卻還在擔心她會在劇組裏受委屈……
可是，以前的陸川……這種給自己媳婦兒撐腰的事是絕不會假他人之手的啊……哪怕那人是他的親舅舅也不會。
假裝沒聽懂男人話裏的含義，葉慈強行揚起了一抹笑，語氣輕松地主動開口道：“我怎麽會受氣？你忘了當初在劇組的時候我怎麽收拾那些欺負我的人啦？”
陸川只是笑笑，沒有說話。單手輕輕拍了拍她的頭，看向她的眼神很柔和，可柔和中又帶著一絲明顯的眷戀和安心……葉慈一時間沒有體會出全部。
對面的男人嘆了口氣，終歸是自己的親外甥，裴景澤還真見不得他這副模樣，有點兒像即將奔赴戰場交代後事時的感覺。
“得了啊，多大的事把你搞成這德性。”裴景澤皺著眉不耐煩地開口。
葉慈會受氣？如果真的有可能，他當然不會不幫。可裴景澤沒覺得陸川這次看中的女人真有外表那麽柔弱。
外柔內剛，且內心寧折不彎。這種人多數都極其能吃苦，認準了的事情，就是上窮碧落下黃泉，也在所不惜。
陸川聽到裴景澤的這句奚落，意外地沒有反駁。
……
三個人吃完飯回到酒店，陸川讓葉慈先上去了，他和裴景澤還約了李樹。
等葉慈離開後，裴景澤才靠在主駕駛上，斜眼看了看自家外甥：“這次看準了？”
陸川沒有任何猶豫地回答：“看準了，沒跑。”
裴景澤倒是對這個答案沒什麽意外。他這段時間和葉慈相處下來，知道那丫頭很好，會被自己外甥認準不撒手，一點兒都不意外。
“可是你不敢公開？”裴景澤非常肯定地開口。
陸川雙眼微闔，沒有開口。
裴景澤受不了他這麽苦大仇深的沈重樣，年輕人不是應該有年輕人的朝氣麽？何必一個個都走成熟穩重路線，和他們這群真·成熟魅力男人搶飯碗？這不是以卵擊石又是什麽？
可還沒等他開始教育，陸川就自己緩緩開口，進行了“深刻”地自我解剖——
“我不敢公開，是因為我很清楚自己目前的定位——偶像派、全民男神。即便當初拿了個影帝，可沒有多少人會真的就此對我轉變看法。投資商看中我，首先看中的是我背後的粉絲基礎，其次才是我的演技。”
陸川深吸一口氣，徑自掏出了一根煙點燃，裴景澤皺了皺眉，終是忍住了沒有下意識把他的煙掐滅。被自己外甥帶進了某種莫名的情緒裏，他也直接掏出了根煙——兩個人吞雲吐霧也比他一個人吸二手煙來得強。
“因為我一路走過來，靠的是粉絲，所以我才要更顧慮她們的感受。我知道就算現在公開了，粉絲也就可能一開始拒絕得比較激烈，以後其實也就無所謂了。可就算這樣，我也不敢。”
“我不敢讓她再面臨一次那樣的暴力謾罵，萬人所指；不敢想象多少莫名其妙地可能連我粉絲都不是，甚至連我是誰都不知道的人冒出來跑到她的微博下發神經；更不敢想這件事會對她正在起步的事業造成什麽樣的打擊。”
陸川一字一句說得很慢，情緒也很平靜，顯然這些都是經過他深思熟慮而不是一時冒出來的感慨。
裴景澤聞言靜默了半晌，然後才緩緩開口：“所以你根本就沒考慮過這件事對你有什麽影響？”
陸川笑笑：“我能有什麽影響？粉絲流失？我早晚有老的一天，不可能永遠活在她們的YY裏。因為我談戀愛了就說不粉了，我覺得這沒什麽，這群人要的我本來也給不了，公開戀情反而有助於幫她們認清現實。”
“人氣下滑，沒有戲演？我出道本來就早，見過的也算不少。沒有戲演對我來說是不存在的，而能不能演好又跟人氣沒有任何關系。所以，我沒什麽影響。”
裴景澤嘆了口氣，沈聲說道：“你這戀愛談得也夠憋屈的了……我倒是寧願你這麽‘無所事事’地再混幾年。”
陸川的天賦比他好，他從來也沒逼著外甥去做什麽選擇。大概是小時候欺負他欺負得狠了，裴景澤後來潛意識裏其實對陸川還挺有負罪感的，就寧願他盡情地享受年輕時的美好。
而陸川雖然無論天賦還是外在條件而言都可以堪稱“完美”，卻也犯著所有天才都愛犯的毛病——大概因為做什麽都很容易，所以對什麽事都提不起什麽興趣。
就連別人要抓耳撓腮苦背一個月的臺詞，對於陸川而言也不過是兩至三天的事。所以外界傳他片場從不忘詞是真，臺下功課做得刻苦卻假得不能再假。
要說陸川到現在為止最刻苦的時候，大概就是和李樹合作的那段時間。那導演眼睛裏揉不得沙子，在看出陸川明明是120分的料子死活就盡100分的力以後就十分變態地逼著他達到140分了。
可就算是這樣，成功達到140分的陸川輕而易舉地拿到了金馬影帝，瞬間又恢覆了沒什麽追求的狀態。李樹對他那麽大的怨氣，多半是覺得他實在“暴殄天物”的憤怒。
陸川聽到裴景澤的話，淡定地搖了搖頭：“再憋屈也值得啊。小舅，我不打算繼續混了，我打算轉型。”
裴景澤這次露出了詫異的表情——這還是懂事後的陸川，第一次管他叫小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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